郭明玉的身手要是能讓個十歲女孩抓住才能笑話，不過她也沒急著跑走，蹦蹦跳跳只當飯後消化，倒是讓抓她的人急出一身汗，等她玩夠了要走，一躍蹦遠了卻聽到後面“喀啦” 一聲響，再轉頭看，追在她後面的女孩不見了！

平地人當然不會消失，原來郭明玉此時踩在了院裏的池塘上面，冬天池塘的水結冰凍住了，一只小狐貍站上面可以如履平地，但這冰層承受不了十歲女孩的重量。

郭明玉開始矛盾了，本來見到落水的不該旁觀，但她們妖族不能幹涉人類的生死，如果那女孩本來命該今天死，那她要是救了人，這已經沒有了的陽笀該怎麽辦，難不成要她從自己身上減？

郭明玉對初見面的人類當然不會慷慨的舀自己的命換。

可這女孩是追她才出事了，就這麽走了也說不過去，她便站池塘的另一面看著。

“哇哇！姐姐！”看姐姐突然不見了，彩兒哇哇大哭。

“二小姐怎麽啦！？”馬上就有個婦人出來去哄她，“你不是要等大小姐嗎？”

“姐姐！姐姐！”彩兒哭著指向池塘，話卻說不清。

不過婦人看池塘中間的窟窿，也明白了，她臉色刷的就慘白了：“二小姐，你是說大小姐掉池塘裏了！？”

彩兒大哭著點頭。

“來人啊！救命啊！大小姐出事了！”那婦人忙起身大叫。

郭明玉聽著倒放心了，那女孩剛掉下去，現在撈上來應該還有救，只要她救上來還有氣，自己就可以再送點真氣給她，免了她凍病。也算還了雞腿的人情。

“什麽事大中午嚷嚷的？”一個夫人打扮的女人帶著幾個丫環婆子不緊不慢的進了院子，結果看見已經泣不成聲的彩兒頓時慌了：“娘的寶貝兒，這是怎麽了！？”

“夫人，大小姐掉池塘了！”先前在彩兒身邊的婦人忙說道。

夫人看向那冰窟窿，臉色也是一變，但她並不像那婦人一樣馬上喊人救命，她臉色變幻了一下。就如同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，伸手抱起彩兒：“彩兒乖，你妹妹睡醒了，我們去看妹妹好不好？”

“姐姐…”彩兒指向池塘。

“你姐姐貪玩，跑出去了，你不要告訴你爹爹，要不然你爹爹就更不喜歡你姐姐了。”夫人柔聲哄彩兒。

彩兒似懂非懂的。姐姐明明在池塘上不見的，怎麽就出去了呢？

三歲的孩子還不大明白事，但一邊的婦人吃驚得毛骨悚然了：“夫人！？”

夫人瞪向她的眼神極為陰冷：“你不是一直在二小姐身邊嗎？怎麽就看著大小姐出事了？”

“我…”婦人不由得心虛，今天廚房燉雞，她舍不得吃自己分到的那塊，中午趁夫人守著在繈褓的三小姐午睡，悄悄回自己院把雞肉給自己兒子，反正她看到二小姐給大小姐也留了吃的，心想正好讓她們姐妹也聚聚，她也算做好事。

心裏這樣想的。婦人還是匆匆忙忙回來。結果晚了一步。

“這可是你的責任！大小姐在你面前出事，你護主不力我就能打死你！你要是不在…老爺能追求你一家子的責任！”夫人這是在威脅了。

“為什麽要打乳娘？”彩兒仍不明白。但打死她聽懂了。

“彩兒乖，乳娘她不守著你當然要受罰了，不過她之後要是懂事了，娘親就不會打她，還會給她丈夫安排個好差事。”夫人這話就是說給乳娘聽的。

乳娘心裏的天平左右不定，可她現在就是再喊人來，大小姐撈上來估計也沒氣了。大小姐是自己掉下去的，夫人要撇清很容易，但她卻得落個護主不力，以夫人今天表現的狠心，絕對會滅了她一家！

……

郭明玉在那邊傻了眼，怎麽這一群人就都走了！？水裏還有一個呢！當娘的不理女兒死活了！？

郭明玉卻覺得自己沒法這樣離開，她仍在矛盾，水裏的人怎麽辦？

好吧，不用矛盾了，因為那女孩自己飄上來了…死在冰層下面的當然不可能一會兒就浮上來，這上來的是那女孩的魂魄。

很單薄的、渀佛冷風一吹便會散了的魂魄，郭明玉決定在旁邊等鬼差來，她得跟鬼差說說那夫人的心狠，最好能讓那女孩下輩子投胎有個好娘親。

可是郭明玉從中午等到晚上，也沒有鬼差過來勾魂，而那女孩的魂魄越來越淡。

郭明玉從沒遇上這種事，但她認識的精怪不少，得到的知識豐富，這一想想就明白了，這女孩不是命到了，這屬於提前枉死了，所以才沒有鬼差按時來勾魂。

枉死的魂魄一般都不會甘心，又沒有地府來化解，這樣的魂魄下場大多是兩種，一種是戾氣越來越重，變成惡鬼，另一種是魂飛魄散。

那個女孩倒不是被人害死的，她在水裏面估計也聽不到被她娘見死不救，看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，應該是快散了。

本來一個人類女孩的死活與狐貍沒關系，魂飛魄散也與狐貍沒關系，可那女孩是枉死的，枉死的原因是抓狐貍…

如果自己不跑上冰面，如果自己不逗得她不看路…郭明玉就有點心虛，尤其是想到一個和尚說過的：“不要往東，會有難的。”

天狐一族從沒背上人命，難道自己要開這個先例！？郭明玉真有點害怕，她們異類修行本來就不容易，最怕沾染劫數了。

考慮了半天，郭明玉還是決定不能一走了之，這事怎麽說和她也有點關系，她幹脆送這快要消失的魂魄去地府，對鬼差講明情況，那見死不救的人類的罪過肯定大於她這逗著玩的，何況地府不喜歡有游魂在外面，她也算幫忙了，事就不能賴她了。

於是郭明玉將那女孩快要消失的魂魄收到她的法寶裏面。

……

酆都鬼域，要進地府也先走黃泉路。

黃泉路不是凡人肉身能走的，但對已有數百年修為的狐貍來說並不難走，偶爾黃泉路上也冒出幾個找不到酆都城位置的游魂，郭明玉或者視而不見，或者一呲牙給嚇走了——她沒有普度眾生的佛心，這送一個游魂已經破天荒了，她說白了是為了自己。

黃泉路好走，可城門郭明玉卻進不去了。

地府既然稱作鬼域，就表示裏面的居民全是鬼，不管大鬼、小鬼、奸鬼、惡鬼、勢利鬼…只要是鬼便有居住權，然後根據生前的功過安排適合的樓層。

地府包容所有的鬼，對狐貍鬼也沒有偏見。

可郭明玉這只狐貍是活的，她也不會為了送一個游魂就把自己整成鬼。

但不是鬼就不能進，尤其是這狐貍來路不明，誰知道她進去幹什麽？

本來郭明玉打算見到地府當官的再說明的，現在門口就進不去，而且她還不敢拖延，那本來就不穩妥的魂魄要是散在了法寶裏，她更加百口莫辯了。

見到這淡的快散了的魂魄，鬼差的態度的確變了，他們其中一個小心翼翼捧這魂魄進裏面求助，其餘的在外面和郭明玉聊天，說她救了地府的居民，沒謝過前可不是讓恩狐就這麽走了。

有這麽對待施恩的嗎？郭明玉心裏明白，這是怕她和事情關系太大，不能讓她逃了。

地府的辦事效率遠比人間快，只不過一會兒，城門開了，走出了送那女孩魂魄進去的鬼差和一個素白僧衣的和尚。

地府處在幽冥，本來是無日月普照的，有的只是陰森森黑壓壓，四周飄著磷火點點，就連鬼差手裏的火把都沒有火焰固有的生氣。

但這和尚一出來，就如烏雲終於散開了一片，皎月光華開始普照大地。

可郭明玉一看見那和尚，就覺得被他散開的烏雲全堆在了她身上……她不該去江東，更不該來地府。

“女施主別來無恙？”和尚對用狐貍原形到這裏的郭明玉開口問好。

郭明玉完全相信這和尚之前說的話了——出家人的確會說謊，他能不知道她好不好？

“大師您好，上次一見小女子就對大師的風釆十分仰慕，今日再見才知道什麽叫佛光普照，這能重見大師，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！”狐貍被形容成“狡”不是沒道理的，郭明玉才不會和看上去就比自己強大的佛門中人硬碰，何況這地府最大的也是佛門的，她現在可是在別人的地盤上。

“可女施主沒有把小僧的話放心上啊，女施主還是去了江東，這不還惹來禍事？”和尚笑瞇瞇的指出。

郭明玉眼也不眨就回答：“那是因為小女子只記住大師這張臉了。”誰能說只有她們才是禍水？

和尚也不生氣，只搖搖頭：“女施主如此執迷外表，難怪免不了要去色相紅塵歷劫了。”

什麽歷劫！？郭明玉怔忡了：“我送游魂進地府，免了她魂飛魄散，這是有功啊…嗯，至少能將功補過吧…”不知為啥，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滿。

這樣和尚也不滿意：“小僧剛才查了生死簿，那女孩姓郭，本來十七歲會嫁人，十九歲得一子，二十一歲亡故，可她現在才十歲，這提前的變數，全因為女施主你。”

“不過才早了十一年…”郭明玉嘴硬，十一年，不過是她入定一次的時間，人類就是太脆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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